文儿小说 > 穿越小说 > >
        在中国人民大学的第一学年,洪海涛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书虫,除了上课、吃饭、睡觉、跑步、看电影,他基本呆在图书馆里。书太多,看过的书太少,他饥不择食,啥都看,历史、军事、地理、政治、文学等等,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扫荡,是他的最Ai,《静静的顿河》、《战争与和平》、《安娜卡列尼娜》、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、《第四十一》等等,这些苏俄让他心情激荡,常常错过中午的饭点。也许因为看花了很多时间,上课的时候他加倍认真,他知道自己基础差,不敢有丝毫松懈,他最想学好,花功夫最多的是俄语,全国都在学苏联,掌握了俄语就是掌握了一门利器,尤其人大是苏联专家最多的学校,俄语专家、政治理论专家、经济专家、法学专家,都有。他实在想把俄语学好,可是,似乎没有语言方面的领悟力,同宿舍的老张,就不一样,花的功夫不b他多,已经能看俄文原版了,老张以前,还学过英语,学语言,似乎不费劲。老张是江苏人,b他大三岁,圆圆脸,戴着一副黑框眼镜,像个知识份子,说起话来,很温柔,柔里带钢,老张只b他大三岁,却很早就是党员了,在白区工作,地下党。

        洪海涛这一届,都是调g生,他的年龄,算是小的,很多同学已经结婚,级别b他高,阅历学识b他高,说起马列一套一套,难怪人大被称为第二党校。马列这一块,虽然洪海涛在部队算文化教员,但在人大,他才真正系统学习了马克思恩格斯的学说,资本论、反杜林论、宣言,一些模糊的概念慢慢变得清晰,他感到自己,慢慢成为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。他能背诵《关於费尔巴哈的提纲》,他最Ai背的是:“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,而问题在於改变世界。”或者“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cH0U象物。在其现实X上,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。”这两句让他对马克思顶礼膜拜,《宣言》他还不会背,他很喜欢读,“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。”,“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论概括为一句话:消灭私有制。”还有“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。他们公开宣布: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。让统治阶级在革命面前发抖吧。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。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。”,每次读到这里,他都激动得发抖,他知道,他参与了革命,参与了暴力,参与了历史,让资产阶级发抖吧。他反思自己离一个真正的员的差距,又一次交了入党申请书。

        北京的秋天,不冷不热,高远澄净,中秋前三天,朱德、彭德怀、等十人被授予元帅军衔,全军欢腾,洪海涛同样高兴,他被部队授予中尉军衔,行政22级,工资57元。级别和工资b海月还高,为庆祝授衔,他请客,和老张下了一次馆子,葱爆羊r0U,番茄J蛋,两小杯白酒,两人边吃边聊,不知不觉聊了很长时间,老张读高中时入的地下党,那时才18岁,英文也是在高中时学的,後来到人民政府工作。一杯酒下肚,老张脸sE微醺,说:“抗美援朝,我报名参军,没让去。真想去当兵,锻炼锻炼。”洪海涛说:“在地方工作,也是很好的锻炼,地下党,是不是很危险?”老张说:“还好,当时,还是学生,反内战,反饥饿,没多久,就解放了。危险有是有,不b你们在前线,和国民党和美帝,真枪实弹g。”洪海涛笑了笑,说:“都是g革命。”老张说:“你是,14岁吧,就进部队,真不容易。部队锻炼人,令行禁止,纪律X,集T观念,地方没法b。部队是个好地方,要能g一辈子,就好。”洪海涛说:“铁打的营盘,流水的兵,哪能一直在部队。”老张摇摇头,一本正经地说:“难说,级别够高,就能一直在部队,拿破仑说,不想当将军的士兵,不是好士兵。将军,也是士兵一步一步,升上去的。说不定,咱们宿舍,能出一个将军。”这个近似说笑话了,他们宿舍就他一个军人,洪海涛掂量掂量自己,将军,真不敢想,他搔搔头,说:“取笑我呢,不说这个了,老张,啥时候把嫂子照片给我们看看?”老张笑笑说:“老洪,哪壶不开提哪壶!”老张还没有未婚妻,洪海涛说:“那这样,我姐不在北京吗,要有合适的,我让我姐给你留意着。”“那敢情好。”老张说了句夹生的北京话。

        自此以後,两人友谊见长,一个宿舍4个人,他俩岁数相近,且都没有未婚妻,另二位,一个虽然岁数二十七八,已有两个孩子,男孩6岁,nV孩4岁,另一个不常来宿舍,在北京有家,所以,他俩更加亲近一些。北京的秋天b较短暂,说走就走,冬天b较漫长,说到就到,几阵风刮下来,老张感觉到寒冷,洪海涛说b我们那嘎达暖和多了,虽然学校不烧炕。这一段,老张为班级黑板报,在写文章,反胡风文艺思想的文章,还有,向娜斯嘉学习的文章。娜斯嘉是苏联《拖拉机站站长和总农艺师》里的nV主角,刚出校门,缺乏经验,却勇於和脱离群众的官僚主义领导做斗争。老张的文章写得四平八稳,特意让洪海涛看了看,洪海涛看着看着,突发异想,说:“能不能两篇写到一起?向娜斯嘉学习,跟胡风这种官僚主义老爷做斗争。”老张听了,摇头道:“不能,这是节外生枝,节外生枝是最容易出问题的。胡风是ZaOF,不能定X为官僚主义老爷。你应该多看看批判胡风的文章,认真看看,才好批判。”洪海涛闹了个大红脸,只好虚心接受,说:“这个定X是不好。”老张说:“胡风是ZaOF的资产阶级唯心论,无产阶级文艺,要为政治服务,为工农兵服务,不能脱离工农兵群众生活,而胡风,反对这一点,Ga0主观主义,Ga0唯心论,这个是关键。写文章,就得从关键点入手,站稳立场,丝毫不偏,不要标新立异,尤其不要被人抓住辫子。”洪海涛连连点头,老张的政治经验,见识,看来b自己强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紧张地学习,紧张地生活,洪海涛快乐的55年很快过去了,新年新气象,1月报纸横排,2月推行简化字,推行普通话,广播电台还首次录音播出了春节晚会,有巴金、老舍、梅兰芳、郭沫若、侯宝林等等,节目新颖耐听。在人大半年,洪海涛不知不觉发现自己有了变化,看导致他的情感细腻、丰富了一些,他常常回想少年时住在郎先生家的短短一个星期,小孤山下,凭窗读书,虽然只有一个星期,似乎能延长成一个月,一年,短暂的时间,因为丰富和细腻,而延长了,短暂的生命,也是这样吧。那麽,看书,是在延长他的生命吧?他目光低沉,若有所思,提起笔来,想写一首现代诗,又掷下了,转而给郎先生关先生写信,信中他说:“十分怀念在先生家里读书的时光。中国人民大学是一个崭新的热情的积极向上的学校,采取苏联模式,实行社会主义的高等教育,有许多苏联专家,必修课有马列主义基础、政治经济学、中国革命史、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等等,很多学校都来我们这里取经。我们在课堂上经常和老师讨论,气氛非常好,图书馆的图书也很多。学校有新闻系、法律系,很不错,还有俄文系、经济计画系、财政信用借贷系、工业经济系、贸易经济系、会计系、统计系等等,今年开始招高中应届毕业生,如月可以考虑一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心里,非常希望如月能报考人大,如月这个聪明灵慧的nV孩,不知长成什麽样了?郎先生的读书会上,年纪虽小,她的发言总是让人叹服。如月要是上了人大,自私点说,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思,不自私说,社会主义的高等教育,非人大莫属。同时,他提醒自己,不要被误导,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希望,小资产阶级的情感要不得,两人已经有8年没见面了,甚至,连单独的通信都没有,他想像不出郎如月现在的样子。他和她,只是陌生人。广州有中山大学,她为啥会离开父母,报考北京的学校呢?暑假他在北京度过,把建国、田秀带着一起玩疯了,8月,他收到了一封信,郎先生高兴地说郎如月考取了北大中文系,即日将来京,并应他的要求,附了一张全家福——他自己穿中尉军装的照片早寄过去了。竟然考取了北大,学识和智力b他强多了,洪海涛又惊又喜又羡慕,他把全家福看了好几遍,朗先生、关先生没什麽大变化,郎如山长高了,壮实了,郎如月,则让他陌生,脸庞微胖,有点婴儿肥,眼角含笑,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张脸。和小时候有很大变化吗?眉眼还是那样。到接站的那一天,洪海涛把自己上上下下收拾得利利落落,白衬衣,蓝K子,黑皮鞋,新剃的头,在前门火车站等了有2个时辰,火车晚点了,北大接新生的同学和他都混熟了。终於,广州来的火车进站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洪海涛有点紧张,乘客呼啦啦下了月台,他张大眼睛搜寻着,当一个提着箱子的nV学生、左看右看,朝北大接新生的标牌走过来时,他认出来了,快走两步迎了上去,喊道:郎如月,郎如月!郎如月也看见他了,笑了起来,笑的时候瞪大着眼,她穿着一件旧白底碎花布拉吉,梳着两个辫子,肤sEb照片上白,个也b照片显得高点,凉鞋,没穿袜子。他发现,人b照片好看,眼睛像是一汪清水,黑亮而静穆。旁边,还冒出一高一矮两个男青年,也都带着行李。郎如月把他们互相做了介绍,郎如月说的是今年开始推广的普通话,介绍他时说:洪海涛,我老乡,在人大,抗美援朝的英雄。介绍两个男青年时说的是:高欢,林国强,都是从广州考到北大的,一个物理系,一个数学系。洪海涛和他们握手,感到自己的大手黑而老粗,而那两个都是手白而细的应届高中毕业生,很斯文,高个的是高欢,皮肤白皙,丹凤眼,和郎如月是高中同学,不是一个班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洪海涛帮提着行李,几个人都上了北大接新生的卡车,卡车经过的时候,新生们欢呼起来,眼睛不够看,一会看城楼,一会看正在建设的人民英雄纪念碑,郎如月、高欢,林国强三人组成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团T,说的话海涛根本听不懂,一个字都听不懂。所谓的广东话吧,这三人经过三天三夜的火车,还这麽有JiNg神!洪海涛好容易找着空问了问郎先生关先生的情况,郎如月答都很好,身T心情都很好。到了北大,大夥下了卡车,五开间旧式大门,一边一个石头狮子,匾额北京大学四个大字,是手书。海涛这是头一次进北大,进门垂柳石拱桥,桥两边两方池水,过了桥,迎面品字形大方院子,两翼九开间二层楼,正面则中间主楼五开间两边耳楼三开间,均是红柱红窗白墙g0ng殿式屋顶,院中矗立两个华表,一样的华表。没来得及细看,高年级同学指点报完到,把朗如月带到了nV生宿舍,宿舍楼是新修的,海涛没好意思进去,独自一个在楼外等——高、林被另外两个北大老生接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等了一阵,郎如月出来了,已是下午一点,两人都有些饿了,跟着老生去了大饭厅,饭厅非常空旷,都站着用餐。兴许是累了乏了,食堂对洪海涛来说有一种清水一样的浪漫,一种陌生感,他对遇见的一切都有着种好奇,窗外是多云的天,高大的树。吃完饭,两人往外走,他说:“我二姐海月,就住在海淀镇泄水湖胡同,离这很近,走两步就到,我跟我姐说你上了北大,我姐一直记得你,要你无论如何要去家里走一趟,後天是礼拜天,我过来接你去我姐家,好不?”郎如月想想说:“不急一时吧,下次……”他坚持道:“很近,走两步就到,我姐盼着你去,後天,後天我来接你。”郎如月想了想,点头答应道:“海月姐太客气了,那後天上午早点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正说着,一个矮个子和一个高个子走了过来,招呼道:“郎如月,你们在这里,吃饭了没?”原来是高、林二人,“吃了,吃了,你们呢?”“也吃了,走,上未名湖转转。”林国强打头,四人往北,经过六个灰墙红窗素净院落,一对雕梁画栋重檐阁楼,沿路有松树、槐树、榆树、白果树,绕过一个小山坡,眼前出现一片水域,不大也不小,这就是未名湖了,天高湖阔,夏末的垂柳,将水面染成了碧绿,东南角耸立着一座十几层的水塔,对岸掩映着红柱红窗白墙灰瓦老建筑,湖心有岛,岛上植物茂盛,树下停着一个石舫,整个景sE,温润如绿玉。云层厚重,要说是Y天吧,白云中间有蓝天,而且过一阵,yAn光会钻出云层,整个湖面、树、塔、天空会突然亮起来,人的心情也会随着这光亮,变得欣喜莫名,亮不多时,四周又暗下来,於是更期待下一次的yAn光钻出云层。四人绕湖而行,天光云影,令人流连,郎如月脚步轻盈,和林国强走在前头,从一座平桥登上湖心岛,岛上有八角亭,极目四望,林国强说:“没看见租船的,能不能划船?”郎如月道:“公园才能划船,这是学校。”洪海涛在旁感叹道:“在这念书,跟公园一样。”林国强点头:“是啊。”郎如月说:“在这念书,更不能松懈,否则,辜负了这一片美景。”林国强哈哈笑道:“对着美景讲大道理,煞风景。”郎如月也笑起来,四人接着去石舫踱了几步,出了岛,绕湖又走了一阵。云随风走,变幻莫测,如月说,湖边看风景,宜多云,宜雨後初晴。

        洪海涛在湖边和三人分手,左绕右绕,又看了一回华表,从进来的门出了北大,连走带小跑,先去海淀镇,跟海月讲了讲,顺带吃了晚饭,才回了人大,路上闷热得很,差点赶上雷雨。在路上,他发现,自己的感觉在这一天,突然又真正打开了,他变得敏锐,熟悉的稻谷的香气,昏h的路灯,风声,火车,辫子,lU0露的脚趾头,微笑的脸,周末电影……战场的枪Pa0声渐渐远去,在部队他看了《列宁在1918》、《斯大林格勒战役》、《攻克柏林》、《夏伯yAn》,在学校每个周末,一场不拉,他看了《偷自行车的人》、《罗马,不设防的城市》、《钦差大臣》、《牛虻》、《罗米欧与茱丽叶》、《安娜?卡列尼娜》,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,他战战兢兢,努力克服自己的无知,恢复被战争被大事件中断的细微感觉,他忆起和曹叔、海月、父亲在林口电影院,他忆起家乡的群山和草甸,他忆起和曹婶睡在一个炕上,从大姐海霞的信里,他知道曹叔又回了东屯,老叔、老婶、田秀,他的心变得柔软,几乎要落下泪来,郎先生、郎师母、如月、如山,读书会上的如月,小孤山下的郎家,他又要笑起来,最近半年,出乎意料,他和郎如山通信b较多,郎如山是个电影迷,混迹于广州各电影院及各大学的周末电影院,郎如山更是个苏联电影迷,苏联文学迷,对苏联的一切都迷恋,说要能考上大学,就考哈工大——那里是俄语教学。郎如山唱苏联歌,学手风琴,听苏联唱片,苏联歌舞片《大音乐会》追看了好几遍,郎先生很忧心地说:你还是个高中生,小心,考不上大学!晚上他没睡好,被巨大的雷声惊醒,漆黑的窗外下起暴雨,仿佛无数的马蹄敲击地面,天地都震动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礼拜天,一大早洪海涛就起来了,洗漱收拾,喝水,啃两口馒头,老张睡眼朦胧,用浓重的江苏口音说:“老洪,一大早……你要约会去?”洪海涛说:“去我姐家。老张,赶紧起床,接新生去。”老张正着急找未婚妻,今年人大开始招高中应届生,正是老张的机会。洪海涛跨出宿舍门,老张翻身又睡去了。天蒙蒙亮,经过前夜的暴雨,天空湛蓝如宝玉,植物碧绿如油画,他,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年轻的兽,穿行于树木、花草、柏油路、校园、麦地、稻田、湖水,脚步轻盈,跑步来到了北大,经过宿舍楼阿姨的盘查、三三两两nV生的扫视,度时如年的等待,郎如月姗姗下楼,洪海涛眼前一亮,郎如月穿着一件崭新的蓝底碎花布拉吉,对着他嫣然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